身為慫媽，此生抱歉

文/艾小羊

我希望自己是這樣一種榜樣：有很多不完美，有很多缺點，但永遠充滿熱情地探索未知的世界—媽媽很慫，但媽媽很犟，一直都在努力做自己，完成自己的夢。

在小區的超市碰見女兒幼兒園老師，我打個招呼就假裝去挑水果了，女兒小美親熱地拉著老師的手說個不停。

就在昨天，老師還特意發來一張她與我女兒的激萌合照，說感覺跟小美就像朋友一樣。

謝謝小美，沒有因為我這個慫媽而成為慫娃。

▼我總是無端擔心那些每次表演都做領唱的孩子

都說為母則強，我在生完孩子以後，還是很慫。

這慫，主要表現在家長群里的沉默，一見孩子的老師就斷片，以及完全不知道如何為孩子爭取更多的資源。

我總是後知後覺，等偶爾有家長告訴我，你可以這樣那樣，以便讓你女兒當班長、升旗手，或者六一演出的時候做領隊。

我才反應過來：哦，還能這樣。

但下一次，又會選擇性遺忘。

可能我心裡想的跟別的媽媽不一樣。

我經常無端地擔憂那些每次表演都做領舞、領唱的孩子，他們從小習慣了站在萬人矚目的地方，此生大約會多一些磨難吧。

因為人生那麼長，總有一些時候，你發現自己無論多麼努力，都沒辦法站在舞台最中央。

我這種慫，被閨密批評為天真。

她覺得我雖然做了母親，卻沒有跨越由少女到女人這道成長的屏障，所以跟孩子同學的媽媽聊不來，見到孩子的老師就低眉順目，像被叫到辦公室罰站的女學生。

我很崇拜可以為讓孩子取得一個好學校的入學考試資格，人肉排隊三天去報名的媽媽；也很佩服中考時，為了陪讀，在學校附近租個小房子，與丈夫同城分居的媽媽。

做她們的孩子，真的很幸福，因為她們可以為了孩子，做任何困難的事情，孩子是她們的信仰。

內疚的時候，我也曾決定要改變自己，但一轉頭，又忍不住去做自己感興趣的事了。

▼你肯定成為不了別人的媽媽

我曾經誠惶誠恐地問兒子，你覺得媽媽自私嗎？他說：「反正你肯定做不到像XXX媽媽那樣。

你看她媽多老。

」他說的那個同學，是他們班的學霸。

從幼兒園開始培優，上初中以後，他媽媽就全職陪讀。

在中學旁邊租房子，嫌房租貴，只租了一居室，孩子爸沒住過來。

在中國當下的教育環境裡，要培養出一個學霸，父母，尤其媽媽，一定要有這種臥薪嘗膽的勇氣。

我不行。

有時候想想，我就是太自私了，無論是誰，都沒有辦法讓我完全放棄自己的追求，去成全他們的夢想，包括我的孩子。

好在兒子對我要求不高。

從小學開始，他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去他的學校要打扮漂亮。

有一次，我頭髮沒吹乾就出門了，兒子很不高興地說我自毀形象。

作為考試成績千年中流的他，經常把我教訓得一愣一愣，我心裡不滿，卻說不出「你先把你的學習搞好再來指揮我」這樣的話。

我總覺得，學習差點又不會死人，但親人之間的彼此傷害與傷心，好像會死人的。

▼對不起，我愛你

在懷女兒小美的時候，我暗下決心，要改掉自己的慫。

女兒兩歲多，我就給她報了英語早教班，努力站在成功媽媽的團隊里，聽她們的言傳身教。

可我並沒有變成一個虎媽，而是更慫了。

上課的時候，很多媽媽會認真地把水果切成小塊，小保溫瓶里的水不冷不熱，我帶瓶礦泉水，跟孩子搶著喝。

課間休息，媽媽們講昨晚起床給孩子蓋了幾次被子，今天會去一個遙遠的超市買鱈魚，因為那裡的鱈魚最好。

我如坐針氈，悲哀地發現，別的媽媽已經走得很遠，我恐怕坐著火箭也趕不上了。

去年，小美幼兒園做活動，老師邀請我上台演講，談談自己是怎樣教育孩子的。

我本能地拒絕了。

一方面我真的怕老師，也不知道在其他家長面前說什麼好，另一方面，我肯定不算有資格分享育兒經驗的媽媽。

作為慫媽，我始終身處二線，孩子們無論社交還是學習，主要拼他們自己。

但小美很希望我去，小孩子虛榮心最強。

「你不是去北京做過活動，咖啡館做活動你也上台演講了……」小美以為我害怕上台，我沒辦法跟她解釋，就狡猾地反問她：「你有幾個節目？」她說3個。

「你真是太棒了。

幼兒園的舞台是小朋友的，你上台表演，媽媽當觀眾，這樣才完美。

」小美立刻被說服了。

她6歲生日，想在家辦個生日Party,我和先生聽了簡直聞風喪膽。

我們都既怕麻煩又怕吵，家裡也沒有老人幫忙，一想到好不容易盼來的周末比上班還累，我們全部腦細胞都去想怎麼打消女兒這個可怕的念頭了。

晚上，我輕輕擁抱熟睡的女兒，對她說：「對不起，我愛你。

「

▼慫媽的孩子只能靠自己

女兒小美跟幼兒園幾個老師的關係都不錯，偶爾去上體驗課，也能迅速跟新老師打成一片。

她擅長搭訕，知道如何在最短的時間與人親近，而這些恰恰是我最欠缺的。

我經常走在小區里，被別人搭訕，說你是小美的媽媽嗎，你家小美昨天跟我女兒玩，特別細心體貼，有個大姐樣兒……

兒子初一就自己坐高鐵，去另一個城市見他最好的筆友。

後來他把這次旅行寫了一篇作文，在全班同學面前朗讀，同學說他吹牛，「你媽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去外地？」

兒子回來跟我講，我說主要因為媽媽太慫，害怕見生人；又很自私，放不下自己喜歡的那點兒事。

不能陪你去，又不忍心讓你失望，只能你自己去了。

兒子豪氣地拍了拍我的肩膀，安慰說你這樣挺好。

我也只能這樣了。

既然每個人都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，雖然深感抱歉，我也樂得孩子們認命。

大多數時候，他們只能靠自己，沒有一個超人媽媽擋在他們面前，為他們規劃人生，鋪平道路。

人生如此漫長，連我自己，尚有許多沒有完成的夢想，沒有解決的困惑，實在沒有辦法底氣十足地指導他們的人生。

我能提供給他們的，只有適可而止的經濟贊助，最大限度的尊重與愛。

其實父母也是孩子，不斷成長、碰壁、接納自己的不完美。

如果父母的宿命是做孩子的榜樣，我希望自己是這樣一種榜樣：有很多不完美，有很多缺點，但永遠充滿熱情地探索未知的世界——媽媽很慫，但媽媽很犟，一直都在努力做自己，完成自己的夢。

編輯/嚴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