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要在意你是幾分之幾，因為你的生命就是一* | Pulima Link

不論是身為原住民—漢人的「混血」後代，或者即便雙親都具有原住民身份，但生長於都市的「都胞」，我們經常得同時扮演Elsa和Anna──無法只選擇當個王國子 ... 不要在意你是幾分之幾，因為你的生命就是一* 《沒有名字的人：平埔原住民族青年生命故事紀實》書介 2019/12/23 文｜陳以箴 圖｜張家瑋 「我們不斷地耗費氣力，試著去釐清、去探問：什麼是『有』？什麼是『無』？可是會不會到頭來發現，其實有更多的時候，渾沌才是最自然的、變化多端而富有無限可能的狀態……於是，我們試著回到起點，一邊咀嚼著最後一篇故事：『如果生命註定無法清楚明晰，那麼它也自會有一套延續的方式，不是嗎？』」──《沒有名字的人：平埔原住民族青年生命故事紀實》，頁116-117 混雜的力量 《冰雪奇緣2》續集中，Elsa和Anna姐妹倆發現了她們的「混血」身份，除了來自艾倫戴爾王國統治者一脈，更擁有來自母親的「北烏卓人」血緣──這個以北歐薩米族原住民為原型的族群。

隨著Elsa繼續回應來自冰川的神秘召喚、尋求她擁有魔力的原因之時，卻發現正是她的祖父──艾倫戴爾的前前國王，在森林中建造水壩、殺害北烏卓人的頭目，造成北烏卓人被困在森林中不見天日34年。

這趟看似Elsa追尋自身來源的旅程，卻更像是一場贖罪之旅：身為「劊子手」後代，同時也是一半北烏卓人的兩姐妹，她們必須找出當年的真相、彌補當年的錯誤，有趣的是，有能力探尋真相的雖是Elsa，但做出「彌補」這個動作（破壞水壩）的是後來成為艾倫戴爾新女王的妹妹Anna；姐姐Elsa則留在森林承繼北烏卓人母親的能力，成為第五靈──人類和自然的橋樑。

台灣由於特殊又複雜的歷史背景，讓生活在台灣的每個人不管是對國家或族群的認同，都充滿了衝突與矛盾。

對台灣社會而言，「原住民」成為一個台灣原生的、本土的，與中國文化和血統有所區隔符號；而對原住民族來說，「原住民」則是一個團結、抵抗國家侵略的信念象徵。

同時，越來越多的原鄉人口遷移往都市地區，產生新一代完全在都市出生長大的「都市原住民」。

「我是誰？」、「我是一個『真正的』原住民嗎？」，許多都市原住民青年在成長過程中產生這樣的自我懷疑，並遭遇來自他人的質疑。

因為沒有部落的生活經驗、或者不會說母語，他們不被當作是一個「合格的」原住民，而往往必須要不斷採取行動來向他人證明。

不論是身為原住民—漢人的「混血」後代，或者即便雙親都具有原住民身份，但生長於都市的「都胞」，我們經常得同時扮演Elsa和Anna──無法只選擇當個王國子民、或者只留在森林，反倒經常在兩邊的社群中都顯得不完整。

那種贖罪的心情更是每天反覆在腦海流竄，可是這份罪要怎麼贖？作為「混血」，我該把自己切一半、然後讓我的左手向右手道歉嗎？現實生活中的「混血」者雖然經常處於兩邊不是人的境地，幸好，動畫中Elsa身負魔法，具有力量，得以成為橋樑，她的冰川歷險看起來是在替祖輩贖罪，實際上卻是把她自己從對自身存在的懷疑和矛盾中救贖出來，她不只是人類與自然間的橋樑，也是北烏卓人和艾倫戴爾之間的橋樑。

完整的自己 對混血者的質疑不僅針對都市原住民的後代，同時也會指向尚未受到國家承認的原住民：「平埔族群」。

歷史遭遇讓原先多住在平原地區的平埔族群首當其衝地和殖民國家、漢人移民產生互動，無論出於自願或被迫，平埔族群逐漸流失土地、文化、語言，而被視為是已消失的原住民。

這裡涉及的另一個主題是文化上、信仰上的混血──平埔族群被被視為混雜了漢文化的、不純粹的、沾染了漢人之惡的──不完整的原住民。

身為平埔族群的青年，我們面對的質疑與挑戰因而比都市原住民青年更為困難，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獨自摸索那個猛然出現的身分／認同轉變，並對此感到措手不及、徬徨無依；我們流離於生—熟、原—漢、都市—部落、現代—傳統的光譜之間，循跡拼湊「原住民」這三個字的意義，急於追尋一個可以安身的處所，卻發現我們始終無法把自己放置到一個清晰分明的類屬中。

  「平埔族群向來背負著『缺乏原住民認同，拒絕承認自己是原住民』的責難，然而當我們肯定這個身分，用力向世界宣誓自己是原住民，丟擲而來的卻是更大的石塊。

」（本書頁324）馬卡道族青年李建霖的譬喻精準地描繪平埔族群的處境。

正因如此，為了回答「我們到底是誰」的困惑，我們採集了眾多平埔族群青年的生命故事，將這些尋根和探索的努力集結成書。

正因為我們有著多重交織的身分，所以更希望自己的每一個部分都能完整；或許更多的時候，混雜才是最自然的狀態，變化多端而富有無限可能；我們相信，站在交界處的人們，能看見不只一面風景；混血者自有他的力量、是完整的自己、完整的一。

另一部迪士尼動畫電影《Moana》以與台灣原住民族同源的南島語族為背景，描寫一個少女在安逸但畏懼改變的島嶼上尋找自己是誰的過程，在試圖航行的同時發現祖先原是生氣蓬勃的航海民族，她的冒險旅程連結了祖先的過去和子民的未來。

然而在現實生活中，你可能根本無法發現自己是航海者的後代，也不會有個睿智的祖母替你保存了整個青春期的Tefiti之心，甚至你生下來就並非身為頭目的女兒。

海洋選中了你？不，你永遠無法得知，永遠無法篤定自己投入這一切的理由。

可是儘管如此，還是會需要在帆船被打翻後的黑暗海面上，回答自己是誰、和揚帆的初衷。

致上謝意給所有我們敬愛的，以各種方式致力於平埔族群文化復振、正名工作的人們。

*作者按 本文標題語出我們的朋友DaongCinceng，謝謝他的話語屢屢提點我們、給我們力量。

  陳以箴 台灣大學人類學系碩士班三年級。

《沒有名字的人：平埔原住民族青年生命故事紀實》作者之一 腳譜不言，下自成蹊－ 回列表 與耆老錯身的路徑－ 提經打緯間穿梭的當代織者